第三课 文学研经
我们解释圣经时，往往把一个圣经文本分割成多个片段来研究，忽略了文本的统一。神学解释方法偏重将圣经归类为一些抽象的神学概念和命题。历史解释方法关心圣经作者所描述的真实的人物和事件，关心事件的精确性。 这一课会详细介绍用文学取向来解释圣经的方法（literary approach to biblical interpretation），由于不同的书有很多不同的翻译，我会用“文学研经”来简称文学取向解释圣经。
一、文学批判学
1. 研究圣经两个不同取向：一、历时法／纵断面法或编年法（diachronic approach）：尝试沿历史时间线去研究一段经文，目的是要找出文章形成的过程，从口传阶段一直到以文字写成的阶段，中间经过的变化。第二个取向是共时法／横断面法或断代法（synchronic approach），研究的对像是文章现存的形式，以及这段文章跟上下文的关系。[36]
2. 修辞学分析法属于横断面法／断代法：修辞学分析法不但尝试找出圣经经文写成的文体或形式，也尝试找出圣经作者用什么方法或格式，把经文编织为合一完整的故事。之后不少学者，包括奥尔特（Alter）、巴埃弗拉特（Bar－Efrat）、莱肯（Ryken）等，也将这方法应用在圣经叙事文体上，发展出很多种不同名称的文学批判学（literary criticism）。文学批判学就是把文章当作艺术品来研究、衡量，研究的对象就是修辞学、诗学，以及文章的构造和设计。
3. 文学批判学的特点：鲍威尔（Powell）指出，古典的文学批判学和历史批判学（historical criticism）中间，存在着四个主要的不同点：[37]
a. 文学批判学的焦点是经文完成后的形式；历史批判学则是注重经文编辑修订成形的过程。
b. 文学批判学强调经文的一致和整体。每一小段的经文都是按照它们对整体大段经文的贡献来加以解释。历史批判学把整个叙事文体视为许多不完全相干的、短的单元编在一起的组合体。
c. 文学批判学视经文为终极的成品。历史批判学则把经文当作一个手段，而不是一个终极的成品。
d. 文学批判学建基于“话语－行动”的沟通模式。依照雅各生（Roman Jakobson）“话语－行动”的沟通模式（speech－act model），每个沟通的行为，都包括传送者（sender）、信息（message）和接收者（receiver）。文学上，传送者是作者，信息是经文，接收者是读圣经的人。经文是沟通的器皿，借着经文，圣经的作者把信息传达给读圣经的人。文学批判学视经文为沟通行为的中间部份，但是历史批判学认为经文乃是一连串发展过程的最后模式。文学批判学最终要达到的，就是描写作者想要传达给读者的经文意义。[38]
二、文学研经的贡献
1. 有助连贯地阅读圣经
文学研经关注经文现时形态，注意经文的整体意思。圣经在形式上或结构上的连贯，也带来神学上的连贯。文学研经有助以圣经书卷的最后样貌，研究某主题的发展的可行性，可以横断面法诠释旧约书卷，并展示出该书一幅连贯的神学图画。例如克莱斯（Clines）把五经当作一篇有布局的叙事，端纳（Turner）研究创世记，详尽分析后裔繁衍、王权、土地等不同主题的发展。[39]
2. 彰显圣经优美的文学
文学研经恢复了整全的圣经诠释。文学研经看重圣经具有文学性，是伟大的文学著作。[40]文学研经教导我们欣赏圣经优秀的文学，让我们注意圣经的文学技巧：平衡句、对称结构、精心排列而引人入胜的布局，以及丰富的意象。圣经作者不但重视传递的信息，也看重传递信息的方法。[41]
3. 显示了旧约的文学常规
a. 文学研经帮助学者重新接受经文的整体性，了解圣经故事和诗词的常规，发掘圣经时代盛行的写作常规，再加上现代的文学工具和类别，在古老的文学脉络下，帮助我们理解古老的经文。[42]
b. 文学研经把经文的焦点放在故事中的情节、场景、角色刻划，或探讨诗词中的格式、意象、喻象语言。文学研经也可包含经文中概念的分析，或分析经文外的东西，如文化背景或某段经文的解经史。[43]
c. 文学研经能发掘圣经的文学常规，帮助我们培养欣赏文学能力，掌握解读各种文学类别的能力。如果我们认识古代希伯来人的写作常规，就能更深入明白圣经要传达的信息。例如：古埃及或亚甲文献所用的框架叙事手法，有助我们看见传道书的文学结构和技巧。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和古埃及的文学主题，有助我们欣赏并了解传道书和约伯记中的主题。[44]
4. 重视读者在诠释过程的角色
文学研经的沟通模式：文学研经建基于“话语－行动”的沟通模式，看重读者在诠释经文的角色。文学研经提醒我们，圣经的切合性、与现代生活的适应性是非常重要的。读者不但是解读一份古代文本，要重寻文本过去的原本意义，而且对今天的读者来说，这份文本仍然是神的话，他们想知道神今天要借着经文对他们说什么。[45]
小结：文学研经比历史批判学优胜的地方：一、文学研经展示经文的文学特性，有助了解圣经的最后样貌。二、尽管圣经书卷在成书之前有复杂的历史，文学研经能提供连贯的阅读，让我们能以连贯的方式，理解书卷的神学信息。这些优点符合圣经诠释的目的。
三、彼得不认主的故事（路22：54－62）
彼得不认主的故事（路22：54－62）[12]
开头：背景－彼得进场（路22：54－55）
中间：故事的主要情节－彼得三次不认主（路22：56－61）
结尾：彼得退场（路22：62）
这一段描述是经验式的。作者要证实我们在那个院子里的所见所闻。这段描述属于叙事的文学体裁，包含三个要素：背景、人物和情节。
a. 背景－“院子里生了火”，彼得“坐在火光里”。这个背景是具有历史感，是从一位旁观者的视角来叙述的一个真实的情景。
b. 人物－贯穿整个故事的主角是彼得，耶稣是另一个主要人物。耶稣在这段经文没有说过一句话，只是有一个行动“转过身来看彼得”。次要人物是使女和其他一同坐着的人。
c. 情节－三个人与彼得的对话，彼得三次不认主，彼得想起主的话就去痛哭。
这里主体部份使用了三重重复的故事叙述框架，路加刻画了一个受考验的主角，彼得对耶稣的忠诚受到考验，故事中的情节冲突符合传统模式，彼得首先面对三个指控者，最后面对耶稣。
最常见的故事结尾，就是让主角经历一次心灵的顿悟（震撼或启迪）。在这个故事里，那只公鸡的啼叫和主转过身来看彼得的眼神，使彼得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。作为读者，我们与彼得一起受到启迪。到这里，故事的高潮变得十分有力。
还有一种文学技巧贯穿这段故事，就是戏剧性的讽刺。这个故事中，彼得并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地，在应验耶稣先前断定他将要不认耶稣的预言。此外，彼得否认当时炉火旁人们知情的事实，也增加了叙事中戏剧性的讽刺效果。
文学作品的主题就是具体地表现人生经历。文学的真实性就是我们生活的真实。彼得的不认主也是我们生活中的真实经历，我们从这段经文也得到启发和提醒。
四、以笏的故事（士3：15－26）
1. 体裁：属于现实主义叙事（realistic narrative），故事的现实主义首先表现在作者选择暴力作为故事的主题；其次，栩栩如生的细节描写使故事情节更加生动，并且能够打动人们的感情。
2. 叙述者用意：要“展示”而不是“讲述”，要展现而不是要总结这个故事。这个故事围绕一个统一的情节冲突－善与恶之间的圣战不仅指以笏与伊矶伦之间单独的格斗，而且是以色列人与摩押人之间的国际冲突。整个故事情节围绕着一个单一的英勇行为，故事中所有细节，均与剌杀这个专横暴虐的外邦人的王有关。故事先走向高潮，随后走向低潮。我们的情感随着剌杀行动而达到高峰，然后又逐渐落下。
3. 魅力所在：
a. 戏剧性讽刺的运用。以笏惯用左手实际上是伪装，让他可以将剑藏在不易为人怀疑的右腿，而不是照习惯藏在左腿。作为读者，我们知道一些伊矶伦所不知道的事情。这个故事中几乎所有细节都具讽刺意味：伊矶伦肥胖的身体、以笏要奏告摩押王的那件“机密事”、伊矶伦将他的左右侍立的人都打发走，然后彬彬有礼地站起来接受那致命的一刺、王的仆人因不敢打扰如厕中的王，和随后以笏溜之大吉等等。
b. 作者笔下人物形像鲜明。主角以笏足智多谋，他悄悄地打了一把两刃剑藏在右腿上，设法让自己单独与摩押王一起，并在行刺后将王寝室的门锁上。以笏假借有机密事要告诉王，然而这机密事居然变成刺进王肚腹的致命一剑。
c. 善用象征和暗喻。第15节形容以笏的词语是互相矛盾的，以笏是便雅悯人，“便雅悯”这个名字的意思是“我右手的孩子”；但作者描写“他是左手便利的”，原来这个右手的孩子居然是左撇子。这令人感到十分好笑，也正是这个故事的意义所在。作者在第17节描写“原来伊矶伦极其肥胖”。他为什么那么肥胖？我们很自然会想到当然是吃得太多的结果。所以想象伊矶伦是个暴饮暴食、奢侈纵欲、剥削以色列人的外邦暴君。肥胖也代表道德上的丑恶、体态上的畸形。我们对这位专横残暴的外邦君王的厌恶感，随着刺杀的成功达到了高潮。
d. 小结：从故事的叙述体裁、统一性、写实特征，以及明显的反语和双关语等文学修辞手法等方面，对以笏的故事进行文学研经。我们可以知道这是一个关于神护理的故事，是一个敬畏神的勇士，因着神的力量才成就英勇事迹的故事。
[35] 《圣经文学导论》，页10。
[36] 张玉明：《以利亚和以利沙的故事－叙事文体释经法》
（香港：天道，2003），页2。
[37] 同上，页30－31。
[38] 同上，页32－33。
[39] 吴仲诚：《旧约诠释学初介：从历史学进路到文学进路》
（香港：环球圣经公会，2011），页106－108。
[40] 《新旧约文学读经法》，页17。
[41] 《旧约诠释学初介》，页109。
[42] 《新旧约文学读经法》，页18。
[43] 同上，页52－53。
[44] 《旧约诠释学初介》，页109－112。
[45] 同上，页113。
[46] 《圣经文学导论》，页8－10。
[47] 《圣经文学导论》，页13－16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