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课 阅读圣经故事
一、 前言
叙事在圣经中占有主流地位，圣经作者透过故事向读者发出邀请，分享一段经历。当读者越明白故事是怎样表达思想的，就越理解享受圣经的内容。读圣经故事，我们既是旁观者，又是参与者。身为参与者，我们随故事情节发展，可把自己设想为故事中某些人物角色。但是，当发现自己与故事中的人物有距离时，就成为旁观者。[48]如果想好好欣赏圣经故事，我们要成为思想活跃、积极主动的读者－在场景想象上，投进角色，对主角产生认同，并把所听的故事想象出来。阅读圣经故事的第一条规则是：我们要把阅读圣经故事，看作与故事人物共同分享人生经历，尽量有声有色地阅读故事。[49]
二、阅读给文本赋予意义
1. 圣经要吸引读者注意，才能对人带来影响。阅读是给文本赋予意义的行动。阅读时，想起活生生的文本，读者为文本赋予意义，文本才能成为传情达意的主体。[50]当读者探索经文的意思，经文才真正活过来。我们要了解经文所描绘的世界和蕴含的价值观，与读者的世界和价值观之间的矛盾、磨擦，甚至是冲突。经文的意义就在于“表达主体”（即文本）和“聆听主体”（即读者）互动的情况下，借着彼此对话而产生。[51]
2. 当我们阅读，要学习训练思考经文的写作模式和规律。所以不是问“它在说什么？”，而是要问：经文怎样表达出要说的话？我们把问题的焦点从“什么”转移到“怎样”－作者怎样铺排内容？
三、正确的阅读态度
1. 提防先入为主：要经常反省。先学会有意识地摒除对经文先入为主的印象，再由零开始；其次要完全以初学者的态度阅读。因为圣经故事的细节，都是文学设计的产物，而且往往是精心奥妙的，读者要审慎彻底地研读圣经的体裁风格。要努力在经文中认出作者写作的规律惯例，从故事“里面”去理解故事，才能找出作者想要表达的信息。当我们越认识故事的结构和背后的写作手法，并且理解作者运用这些技巧和结构的用意，就更明白经文的意义和价值了。[52]
2. 操练从经文本身出发，去理解圣经。从创作、知识、正确研读经文，和文学涵养等各层面来看，“完整”比“部份”更重要，要了解和掌握的，还是一段“完整”的经文。[53]
四、以利沙的故事（王下4：1－7）
福克尔曼用以利沙的故事（王下4：1－7）作初步练习，一起探讨究竟谁是故事的主角。[54]
1. 这个故事有两个人物：一个是不知名的寡妇，另一位是有名望的神人先知以利沙。我们很容易以为先知以利沙是主角，因为是他行神迹奇事。但凭什么否定寡妇是主角呢？在两者之间怎样取舍呢？叙述者让妇人首先亲自发言，交代了她的悲惨困境。她是敬畏耶和华的先知门徒的妻子，圣经没有记载妇人或她丈夫的名字。她丈夫死后留下一大笔债务，她什么也没有，无法用金钱或货物来还债。现在债主来要取他两个儿子作奴仆。妇人绝望无助，最后只有一个办法，就是“哀求”，她在困苦中向以利沙请求。妇人用了三行文字来解释自己的困难，她的表白展开了这故事，到第7节，困境得以解决，故事圆满结束。
2. 叙述者在经文哪些地方出现？当妇人和先知说话，叙述者抽身退到这两个人物的背后。首先，叙述者让妇人说话，占了第1节大部份的篇幅，避免由叙述者来交代问题的所在。到了故事的结局第7节，叙述者也坚持不让自己说出故事的最后一句话，而把最后的发言权留给先知，让先知亲自指示妇人可以怎样轻易地还债。那圆满的结局就是运用了文学上称为“省略法”（ellipsis）来叙述。
3. 首尾呼应（inclusio）：透过不同人物交替说话，开首的第1节和结尾的第7节因而平行：由妇人开始，由先知结束，让我们看到故事的发展：情节的开始由不幸事情涌现，到故事的结局问题得以解决。作者运用一个三重或四重的架构，来连贯故事的首尾部份，这种写作手法叫“首尾呼应”。首尾之间第一重明显的相连之处，带出了当时危急的处境，那是关乎生与死的问题：第1节开头提到妇人的丈夫已“死”，第7节最后讲到妇人和儿子“过活”。第二重相连之处补充了第一重的概念：第1节讲债主临门，但第7节就提出了一个轻易地还债方法，于是两个儿子可以逃过为奴的厄运。债主盛气凌人地强取，跟寡妇从容还债，又形成了对比。妇人拿油去卖，不单可以还债，甚至有足够的金钱剩余过活。故事的最后一个字带有“盈余”的含义，表达出在这悲惨事件过后，是一个极大的解脱，妇人将过着美好的生活。
4. 直接对话：除去直接对话前必须附有的引述公式，如第2节“以利沙问她说”，叙述者只在三处交代了少量的事实资料，如第1节“有一个先知门徒的妻哀求以利沙说”、第6节“器皿都满了，她对儿子说”和第7节“妇人去告诉神人，神人说”。只有第5节是叙述者所说的话：“于是，妇人离开以利沙去了，关上门，自己和儿子在里面；儿子把器皿拿来，她就倒油。” 第5节首两个动词“离开”和“关上”门，是属于瞬间完成动词，用来描述一刻间完成的动作：“妇人离开以利沙去了，关上门”，叙述者把收集器皿的情形完全省略，然后用了两个动词来描述两个行动，是持续和同步发生的，就是“儿子（不住地）把器皿拿来，她就（不住地）倒油＂，“拿”和“倒＂的动作是不断发生的。两个孩子不停地拿器皿来，母亲就不停地倒油。
5. 这个神迹是在紧闭的门后，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发生，借出器皿的邻居也没有看见。以利沙吩咐说：“（你）回到家里，关上门＂，这话背后的重点就是“那神迹必须保密”。那神迹绝对是一个秘密，但叙述者向我们透露出来，因为叙述者是无所不知的，因为他可以看透门后发生的事，看穿人的心思意念。在第5节叙述者跟我们分享他这种超然的洞察力，使我们对这件事有以利沙和寡妇同一深度的理解。叙述者透过简单的第5节，足以掌握故事布局的核心：那几个小时的倒油过程，违反了物质宇宙的自然定律。这里我们发现了经文中另一个更大的省略：那位使一小瓶油源源不绝地载满一个接一个的器皿的神，竟然没有在故事情节中出现！
6. 叙述者的无所不知：与此同时，叙述者的无所不知，跟先知的全知形成明显的平行效果。先知怎知道事情就如他吩咐的那样奇妙地发生呢？经文也对此保持缄默。有时，当神还是隐而未见，他已发挥着最大的影响力。
7. 有和无的情况，以及两者之间微妙的映衬作用，也是故事上下两半部份的重点所在。第2节妇人告诉以利沙：“婢女家中除了一瓶油之外，没有什么。”这种空无一物和缺乏的状况，在第6节找到了对应的部份。第6节说：“器皿都满了，她对儿子说：再给我拿器皿来。儿子说：再没有器皿了。”有和无的映衬作用，使我们把第2和第6节串联起来。另外，故事的中间部份（第3－4和第5节）是一组，因为都是记载一连串简单的指示，和执行指示的过程。
8. 整段经文可以由6个部份组成的对称结构：
9. 同轴结构：同轴结构（concentric structure，或称“扇形结构”）相连起来，这种结构也可称为三环结构（triple ring structure）。让我们再探讨这三个环。第一环是A－A+，它们的关系已从上文所说的几个首尾呼应的例子中反映出来。两者还有更多互相对应之处。妇人在第1节哀求“以利沙”，是称呼着某个指定人物的名字。在第7节，作者却以另一个名字来称呼他，就是按照以利沙的首要身分－“神人”来称呼他。于是，以利沙帮助穷寡妇就不算是个人的功劳，而是他奉神的名而伸出援手。妇人在第1节的话以一个“仆人”的死开始，第1节的最后部份由众数的“仆人”结束，代表死者两个儿子不久的将来。这个对称结构好像一个铁框，将妇人困住，看不见任何出路。先知在第7节的话A+，为A段的困难提供了唯一而且圆满的答案。
10. 对称和用字：第二环B－B+之间对称的地方，首先在于只有第2和第6节是一问一答的完整对话。其次在内容上重复出现“没有＂，第2和第6节的最后部份都用了“油＂字。第三环C－C+之间，由先知的吩咐和妇人的遵行组成。先知在第3－4节一连向妇人发出了7个指示：你去”，“你借”，“你不要少借”，“你回到家里”，“关上门”，“你将油倒在”，“你放在”一边。在第5节作者省略了借器皿的部份，只记载妇人很快“离开＂和“关上门”，重点在“儿子（不住地）把器皿拿来，她就（不住地）倒油＂，神迹就在秘密中发生了。“有和无＂的映衬作用也在第3、4节和第6节“满＂和“空＂两个反义词上反映出来。
11. 平行结构：福克尔曼除了用同轴结构来分析这段经文，他也用平行结构来分析，这6个段落可以排列作ABC//A+B+C+。这个排列次序是根据先知两次吩咐（第3－4节和第7节）而引伸出来的，就是上半部份和下半部份的结尾。第2和第6节一问一答的对话就属于中间部份，而第1节妇人的哀诉（她的困难）和第5节妇人的行动（解决困难的神迹）又巧妙地互相配合，形成以下的结构：[55]
故事情节顺着时间的先后次序发展，布局出现了两“波”发展。妇人曾两度拜访以利沙，第一次以先知的吩咐来结束，而那些吩咐所带来的影响，当时只有先知自己才知道。妇人把油盛满了器皿后，再去见以利沙；同样以利沙给她最后一个吩咐结束了下半部份，使她能够保护儿子永远脱离债权人的魔掌。这个平行结构巧妙地强调了妇人的行动。在B－B+第2和第6节这对平行经文之间，起初只有一个瓶子，现在却有许多器皿，并且全部都盛满了宝贵的油。在C－C+第3和第7节以利沙两次吩咐的开首用了同一个动态动词，第3节“去……借空器皿……”和第7节“去把油卖掉……”，使两次吩咐的开头互相平行。而且以上两个受词是完美的组合：“器皿”和“油”正好是一对互相配搭的物件。这个修辞手法和经文的平行句法配合得好，在第3节妇人“得到”了器皿；而在第7节，她“拿出”大量的油来卖，她既接受又交出。
12. 回到起初提出的问题：究竟谁是这故事的主角？通常，一个故事会描述一个人物在一个旅程，或行动一开始就寻求一件“珍贵之物”，相信可以凭借它来扭转劣境，满足需要或解决困难。在以上的故事，这人物很明显是那妇人－她遇到困难，于是去寻找“珍贵之物”，那就是避免债主临门的方法。后来，这“珍贵之物”成为大量上好的油，可以卖掉还债。妇人出现在故事中的每一节里；即使在没有任合行动或说话的时候，她也是先知讲话的对象。她来来回回走了两次，但以利沙没有走过一步。先知在第5和6节并没有出现，他只是在两次接待妇人时跟她谈过话。以利沙也没有探取任何行动，也肯定不是那一位独行其事的神。总的来说，妇人才是这简短故事的主角。
四、小结
福克尔曼很详细地分析这段经文，就是要帮助我们看到简单的圣经故事，其实非常精彩丰富。读圣经时，要按照故事本身的规律和惯例来阅读，并且态度要尊重，思想要开放。本科希望帮助学员掌握一些基本的工具和方法，来更小心、仔细地阅读圣经，以致更明白圣经要表达的意思，欣赏作者所使用的文学技巧，来传达神要说的话。通过这一课，重温阅读圣经故事的第一条规则：要把阅读圣经故事，看作是与故事中的人物共同分享一段人生经历，尽量有声有色地阅读故事。[56]
[48] 《圣经文学导论》，页31。
[49] 《认识圣经文学》，页32。
[50] 福克尔曼。胡玉籓、伍美诗等译：《圣经叙述文体导读》（香港：天道，2003），页23－24。
[51] 同上，页27－28。
[52] 同上，页29－33。
[53] 同上，页257。
[54] 同上，页9－21。
[55] 同上，页19。
[56] 《认识圣经文学》，页32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