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课 叙事文学元素（九）：重复（下）

一、重复中的变化

1. 变化能加强故事的悬疑性：可以推进情节，加快故事节奏，推上高潮，当中的变化会表露出故事人物或布局的新面貌，令人意想不到，也会增加故事的悬疑性。

2. 重复能逆转原来的印象：作者会透过取代、省略或补上某句，或刻意改变重复项目的次序，来改变读者的印象。例如王上12章讲到百姓请求减轻赋税，罗波安就去请教与他一起长大的年轻人，他们对王建议说：“我的小拇指头比我父亲的腰还粗。我父亲使你们负重轭，我必使你们负更重的轭！我父亲用鞭子责打你们，我要用蝎子鞭责打你们！”（王上12：10－11）很不幸，罗波安接纳了这个严苛的建议，然后把这番话重复一次对百姓说，只是省略了一句：“就是他的小拇指头比他父亲的腰还粗”（王上12：14）。罗波安决定不在众人面前说出这句夸大狂妄的话，以免赋税和徭役的严厉程度被放大。［143]

 二、约瑟与主母的故事（创39章）

希伯来作者惯用重复，加上别具心思的变化，通常重复句的细小变化都有重要含义，所以读圣经时要留心观察。奥尔特在《圣经叙述文的艺术》里，举创39章约瑟与主母的故事为例说明。［144] 

1. 创39：1－6（序言）：交代了故事的背景资料和主题，设定好故事的场景。这里重复出现的题旨字句就是：“约瑟百事顺利，神使他尽都顺利”。第2和3节也重复说耶和华与他同在，而且，从约瑟以至他身边的人，都蒙耶和华赐福。这6节中重复最多的是“一切”这个词，希伯来原文“一切”出现了5次，《和合本》有4次翻译为“一切所有的”，另一个翻译为第3节的“尽都”。这样多次的重复是为了明确带出主题：这个人在所有事情上都蒙神赐福，事事顺利；他所做的一切都成功，一切都交付在他手中。这6节重复出现的题旨是“家”（出现了5次，包括“家务”）和“手”（3次）。

2. 创39：7－20：在第7节首次出现对话，先由主人的妻子说出，赤裸裸地提出性的要求。

a. 字词重复：“你与我同寝吧！”在希伯来文只有两个字，这句话非常直接，上文也没有预先提示或任何解释。从她的表达方式和第10节来看，好像她天天和约瑟说这句话，直到最后，终于以行动把这句话“你与我同寝吧”做出来，“同寝”这字在第7、10、12节重复了3次。主人的妻子只是说了这两个希伯来文字两次，但约瑟在第8－9节就说了很多，而且以大量的重复句来拒绝主母的诱惑。这些重复句一方面恰当地铺排剧情，显示约瑟身为忠心的仆人，强烈抗拒与主母做出不道德的丑行，另一方面也明确点出了故事主题。约瑟在第8节重复了两次关键词“一切”，强调所有的职责都交托给约瑟了。另一个主题字词也和约瑟受托的职责范围有关，就是“家”，“家”在上一段序言已出现5次，约瑟在第8－9节就说了两次，之后也多次出现“家”或译为“屋”，到了第16节提到主人“回家”。约瑟的主母引诱他，就是要怂恿煽动约瑟夺去主人的地位和他的家。作者也用另一个重复的策略来加强这个主题，在序言的第1、6节提到波提乏这个名字两次，然后提了6次“主人＂，在第7－20节，没有再提波提乏的名字，只是继续强调他是“主人＂。而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没有提主母的名字，只是说她是“主人的妻”（2次）强调主母是“他的妻子”（2次）。

b. 片语或子句上重复：在描写波提乏的妻子想强迫约瑟与她发生关系的情节上，片语或子句上的逐字重复手法，对故事的铺排发挥出最重要的作用。在第12节，约瑟逃走的时候，“把衣裳丢在妇人手里”，刚好与第6节互相呼应，“波提乏将一切所有的都交在约瑟的手中”，语带讽刺意味，因为故事脉络紧扣着波提乏对嫌疑串谋通奸者的信任。第13节“妇人看见约瑟把衣裳丢在她手里跑出去了”，几乎把第12节的最后一节话完整地重复了一次。叙述者重复这句话，有两个原因：一、这个重复句可以吸引着人的注意力，留意到她手中拿着那件将要成为证物的衣服，然后她才“叫”人来。二、这个重复句制造了悬疑的时刻，让人有所期待，要看她事败后，会使出什么巧计来应付这局面。

c. 叙述表达的方式：主母向仆人讲述事件经过的时候，很聪明地挑动起他们对外来人的反感，叫约瑟为“希伯来人”，暗指这人会在性方面构成威胁，且会羞辱“戏弄”他们所有人。她在第14－15节讲述事件经过的时候，把她向约瑟所说的话“要与我同寝”，强加给约瑟，她把第12－13节的次序颠倒过来，变成是她先“就大声喊叫。他听见我放声喊起来，就把衣裳丢在我这里，跑到外边去了。”叙述者这样安排，有力地揭露了她撒谎、陷害约瑟。本来在第12－13节“约瑟把衣裳丢在她手里”，可是在第15节变为“把衣裳丢在我这里”或译为“我的旁边”，于是把约瑟说成是在企图施暴前，自己先脱掉衣服。

d. 物件的重复：有个题旨经常重复出现在约瑟的故事里，就是“衣裳”。在这里约瑟再一次与引导人误会的证据－一件衣服连上关系。就如当初他的哥哥们把染血的长衣带给父亲，使父亲误信了他们的谎话那样。波提乏的妻子小心翼翼地把约瑟的衣服放在“她的旁边”，等丈夫回家后，就把编造好的故事向他再说一次。她在第17节对丈夫说：“你所带到我们这里的那希伯来仆人进来要戏弄我”，她很强调约瑟是“希伯来仆人”，不但是“希伯来人”，而且是“仆人”，故意挑起主人的怒气，觉得约瑟有负他的信任，这个地位最低微的仆人，竟敢侵犯主人的地位。还有，约瑟是丈夫所带来，暗示是丈夫自找麻烦，把这人带到家里来，使她受到性方面的威胁。她在第18节也是把“把衣裳丢在她手里”变为“在我这里”，再一次撒谎。这种透过对话中的重复词句，来描写故事人物与他们彼此的关系，发挥了显着的效果。这个主人果然反应冲动，正中了他妻子精心设下的圈套。于是，约瑟被下在监牢里。作者最后细心地用第21－23节经文作结尾，与开头的序言构成平行的段落。

3. 创39：21－23（结尾），虽然约瑟被抛进了另一个陷阱，但题旨词仍然清楚显示－蒙福，第6节是“蒙耶和华赐福”，第21节是“耶和华与约瑟同在，向他施恩，使他在司狱的眼前蒙恩”。同样是“一切”的关键词，在第22节“司狱就把监里所有的囚犯都交在约瑟的手下”，也重复了3次“手”字。在第6节波提乏“将一切所有的都交在约瑟的手中……别的事一概不知”，约瑟是值得信任的人，到了第23节“司狱一概不察，因为耶和华与约瑟同在；耶和华使他所做的尽都顺利。”“主与约瑟同在”这条公式，在约瑟下埃及的整个故事（第2节）已出现，在创39章的尾声再次出现，以突显蒙福的主题。

三、重复的力量

1. 突出重要信息：神用语言创造了世界，也透过语言把他在历史中的计划向人彰显出来。圣经叙述文记载了男女人物的言行，藉此看到他们是遵守还是偏离了神的命令，并且神的命令对他们的生命产生了什么深远的影响。圣经作者这样叙述时，不断使用重复的手法，用精巧的文字描画出他们的生命，由此看到语言所具备改变事物的能力。先是神或一位属他、有权威的人说话；然后，人可能会重复并且实现这些启示性的话语，又或稍作改动然后复述，来突出重要的信息，这个透过明确、具体的字句表达的信息，发挥出强大的力量，使读者牢记。

2. 表达主观角度：叙述者先记载一段情节，然后故事的人物照着差不多的样式重演情节，就是在“几乎一样”和“完全一样”之间，细致地刻画出故事人物错综复杂的主观角度。语言除了可以用作启示的工具，也可用作隐瞒或欺骗的手段。语言有力量把自己转化为历史－透过人物的行动和语言来表达历史。

3. 编织人物事件：圣经作者除了在对话和叙述之间不断使用重复，也透过不断重复某些主题字词和语句，用更细致的重述笔法，把人物和事件编织在一起。细节都不是随意写下的，情节都不是意外发生的。约瑟虽然出现在不同的场景里，先落在贩卖奴隶的商旅手中，然后被卖到官长的家里，再下到监狱里，最后到王宫，在这些转变中，有些题旨字词，如“家”、“手”、“蒙福”、“耶和华与约瑟同在”、“顺利”等，常会重复出现，一再标示出约瑟的动向，指出他那条艰苦难行之路的目标。

4. 展现张力：在圣经广阔的空间，平凡的人物按自由意志行事，受着独特的性情推动，也时常流露出坚毅不屈的个性，叫人留下深刻的印象；可是，他们所做的一切，至终还是配合着神精心设置的对称和重复的布局。人的自由和神的历史计划之间，难免会有张力，这股张力正是透过圣经叙述文中到处可见的重复手法，清清楚楚地展现出来。［145] 

四、小结

阅读圣经故事的第十条规则：读者要细心观察作者怎样使用重复，作为透露故事内容和含意的线索，留意重复中的变化，以明白作者想要强调的中心思想。

［143]《圣经叙述文的艺术》，页173。

［144] 同上，页184－191。

［145] 同上，页191－193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