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课 历世历代的和平使者(二)

一、中世纪教会[1]

1.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,欧洲的中世纪时代就是一个战争连连、北夷入侵、十字军东征的黑暗时期。不过,在中世纪时期,特别是早期,教会在社会中仍然发挥着正面的影响。当时的主教是负责保护穷人的主要人物,教会也努力修桥补路,重建在战争中被破坏的村落。在提升奴隶的地位方面,教会一直鼓励废除奴隶制度。在英国,修道院有权接收奴隶,然后协助释放他们。教会也禁止虐待和杀害奴隶。此外,教会会尽力保护妇孺和照顾囚犯。中世纪早期的教会仍然能够维持使徒时代对弱势社群的关注。

2. 不过,在中世纪后期,教会内部的腐化直接影响了她对贫穷人的帮助。除了在查理曼大帝(Charlemagne, 742-814)时期有一点的中兴改革以外,所有的慈惠机构都在衰退。在封建制度下,教会的社会服务基本上是让给个别地主按他们的私人信念来承担,意味着教会在社会道德的影响上开始败落。 

二、宗教改革时期教会对外的扩展

在宗教改革时期,天主教会随着欧洲殖民地扩展,往世界各地宣教。修士在福音未得之地参与社会建设、医疗、教育等活动。基督新教在跨洋宣教的路上走得比较慢,但值得一提的,是新教中两个迁徙的群体如何在新的地方实践和平的福音。 

A. 莫拉维弟兄会(或称摩拉维亚弟兄会)

1. 他们是第一群基督新教的宣教开拓者。在18世纪,因为逃避逼迫,他们从东欧去到德国,后来又持续以少众的模式迁移。最远的一群到了中国,也有群体遍满欧洲,还有不少去了美洲和非洲。

2. 莫拉维弟兄会是一个敬虔运动的基层社群,高举敬拜祷告,也非常注重教育和社会的服侍。在他们的群体里会尽量分享财富,彼此照顾,因此吸引了不少人加入。[2]

B. 英国的清教徒

1. 他们也是一个因逃避逼迫而迁徙的人群。他们批判圣公会没有真正跟随宗教改革的路线,因而受尽同胞的攻击。

2. 17世纪,部份清教徒带头走到美洲开荒。他们很容易被误会是远离社会、不问世事,但是在历史学家赖肯(Leland Ryken, 1942-)的笔下,他们却是一群进入社会,在生活中实践福音使命的开荒者:[3]

a. 清教徒推崇学习,以教育来防止反智主义,创办了美国的哈佛大学。

b. 在社会行动上,他们认为社会参与是基督徒的使命。他们追求社会公益,常常把群体的利益放在个人利益之上。他们的政治行为的一个重点,就是看顾贫穷人。他们高举人人平等,所以在他们的群体当中,会尽量淡化阶级尊卑。这些价值观都影响了美国开拓和建国时期的文化。

三、基督教会在近代中国的社会建设

基督新教在19世纪初开展了比较有规律的海外传教行动。威廉‧克里(William Carey, 1761-1834)在印度40年,除了传福音之外,还翻译圣经,建立学校,促进女性受教育,努力改善社会经济,并倡导废除寡妇陪葬和杀害婴孩的丑恶风俗。[4]传教士在亚洲和非洲各地都有服务和贡献,不过本课程的内容重点会放在中国教会的历史上。过去200年,基督教传教士在中国传福音的过程中,也会关注社会各方面的需要,竭力改善人民的生活,把现代化带进中国。当中影响最大的范畴,是在教育和医疗方面。西方教育注重科学知识,补充了中国传统四书五经的哲学和伦理上的偏执;西方的科研精神,则提供了中国传统医疗以外的治疗程式。 

A. 教育

1. 在外国人只能停留在澳门的时期,马礼逊(Robert Morrison, 1782-1834)和米怜(William Milne, 1785-1822)已经在马六甲开办了教育华侨子弟的英华书院,后来书院到了香港。

2. 最早进入通商口岸的传教士,一般都办一些简陋的私塾,不过当中也有一些后来发展成为著名的学府。例:山东登州文会馆是山东齐鲁大学的前身;河北潞河中学后来和其他学院联合为华北协和大学,再扩展成为今天的燕京大学;上海圣约翰书院在20世纪初改称大学;上海中西书院在民国初期并入了苏州东吴大学;广州格致书院是岭南大学的前身。

3. 基督教对于中国教育最大的影响,应该是在女孩子的教育上。圣公会的历史中曾经有记载:“华北圣公会曾在晚清印发宣传单张,专论中国妇女问题。文章认为中国妇女地位低下,受尽欺压,很少接受教育,整个生活被限制在生儿育女、传宗接代的范围内。改变这种状况,让妇女获得基督教认可的正当地位,应当是在华传教工作的主要目标之一。”[5]

4. 就是在这样的理念下,不少传教士和差会都大力投资在基督教女塾的建立上。女塾的开展要面对社会很大的排斥和污蔑。1844年,从英国来的爱尔德赛(M. A. Aldersey, 1797-1868)在宁波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所女塾。在一个克制妇女受教育的文化中,这所学校经历莫大的歧视和风险。但基督教女塾后来在提升妇女地位上功不可没。20世纪初,宋庆龄3姊妹就读的中西女塾,就是19世纪西方女传教士所开拓的。[6]

5. 西方传教士在中国开学堂是要排除万难的。最早的时期,老百姓对传教士充满怀疑和敌意。坊间流传西方人要骗孩子进去他们的地方,是要挖他们的眼睛来练丹。把男孩、女孩招聚在一起,更是移风易俗,所以只有贫穷人家的孩子才会到这些“洋学堂”学习。[7]

6. 让教育普及的另外一个重要因素,就是文字出版和印刷。马礼逊在两百年前把圣经翻译成中文,启动了以后众多传教士在翻译、文字出版和印刷的行动。当时老百姓绝大部份是文盲,女性识字的更是凤毛麟角,所以出现了许多识字班,教导平民百姓学习文字阅读。这一切在推动教育普及和新中国的建设上都有一定的位置。[8]

7. 鉴于汉字难学,基督徒领袖黄乃裳早于晚清时期已经倡议汉字拼音化和简体化,不过他却被朝廷保守派视为“摧毁汉字”而遭到通缉,需要逃难。[9]要到半个世纪以后,在汉语拼音之父周有光的领导下,黄乃裳的倡导才得到实现。 

B. 医疗

1. 福音书记载,主耶稣在传道时经常医治病人和赶逐污鬼;门徒也同样在宣讲福音的同时,治好了许多病人。在基督教会的“血脉”里,就一直有关顾病人的“基因”。在唐代从叙利亚过来的大秦景教僧侣,一直以擅医著名,治病成为了传教士与人群的接触点。[10]元朝景教士的贡献,也离不开医疗。他们对医药的知识,也让他们在皇室中受到重视。[11]不过,唐、元时期传教士的医疗技术没有在中国造成体制性的改变。西方医疗系统要到19世纪中期,才开始对中国产生显着的影响。

2. 1838年,“中国医药传教会”在广东成立,开展了传教士在中国的医疗服侍。[12]1844年以后来华的传教士中,不少受过正规的医学训练。在19世纪,他们在西方差会的支持下建立了医院,包括上海的仁济医馆、西门妇孺医院及联合女子医学院,汕头的福音医院,汉口的仁济医院和普爱医院,杭州的广济医院,苏州的博习医院,福州的柴进医院,南京的鼓楼医院,广州的夏葛妇孺医院,宜昌的普济医院。

3. 在医疗贡献上值得一提的有几件事:

a. 1898年,传教士嘉约翰(John Glasgow Kerr, 1824-1901)在自己广州住所的楼下开展了精神病人医院,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所这样的医院,打破了当时代平民百姓对精神病人的排斥和误解。

b. 中国封建时代的女性很难求医,上海西门妇孺医院排除万难为妇女治病,还训练女医生,方便服侍妇女。传教士对妇女的训练不限于上海,中国医学界最早留学美国的女医生石美玉,以及在北京协和医学院毕业的著名妇科医生林巧稚,背后都是传教士悉心培育出来的精英。[13]

c. 1894年,传教士医生马根济(John Kenneth Mackenzie, 1850-1888)因为医好了北洋大臣李鸿章的妻子,获准在天津建立北洋西医学堂,把西方医疗引进中国。[14]

4. 近代基督教在医疗上带给中国的,不单是针对个别病人的需要而提供服务及医治病人,也针对社会的健康问题而带来改变,包括改变社会人士对病人的态度,以及致力于训练、延展、传承等。 

C. 慈善公益服务

近代来华的传教士在努力传讲福音之余,还敏锐于当前的社会困境,主动寻找途径去参与改善和援助。当中记载下来最多的,就是孤儿院的建立和饥荒中的救济。

1. 建立孤儿院:

a. 在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里,贫穷人经常没法养育众多的孩子,特别是在饥荒连连的地区。在极度重男轻女的社会里,女婴就更容易被抛弃。1856年以后,教会可以在中国开展孤儿院。天主教的孤儿院主要由修女负责;新教信徒也纷纷建立小型的家舍,拯救被遗弃的流浪儿童。[15]

b. 基督徒兴办孤儿院的传统一直留传到现代。今天的家庭一般不是为贫穷而遗弃孩子,而是因为孩子有伤残、不被社会接纳,在育养的过程也缺乏社区的支援。所以,儿童家舍的存在仍然是有需要的。

2. 赈灾:

a. 传教士和基督教会常常参与赈灾,李提摩太(Timothy Richard, 1845-1919)就是个很好的例子。他在1876年山东大饥荒中有出色的表现;翌年,山西出现了更厉害的旱灾,很多妇女和孩子被卖,到处遍满饿死的人。他和其他传教士努力收集各地差会的捐款,帮助许多人渡过难关。此外,他还进一步研究饥荒背后的人为原因,发现主要是土地的保育和收成的运送方面出了问题,于是建议如何避免日后历史重演。

b. 另一个例子是主要在山西、河南、陕西服侍的瑞典瑞华差会。在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,当地的黄土高原地带长年农业失收,偶尔又有洪水为患,人民经历过好几次大饥荒,每次灾害中死亡的人数成千上万。瑞华差会在欧洲各地筹款给深入民间的差会传教士,让他们到最前线的地方赈灾。当中卫润世牧师(Gustaf Verner Wester, 1876-1930)在中国服侍了27年。他的第一段婚姻不到一年半,妻子就死于恶性痢疾;第二任夫人和小女儿在一次赈灾的高峰期死于脑膜炎;最后他自己也是在一次赈灾中受到传染去世。教会履行慈善公益服务,一点都不是廉价的施赠,里面都装满了泪和血。[16]

赈灾工作看起来传福音无关不过在李提摩太对福音的理解中,它们是信徒面对社会中的苦难的必然责任。因此服侍也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整全福音的实践。[17]


[1]  Scaduto, Works of Charity, 3:408-411.

[2]  格兰特:〈摩拉维亚弟兄会─欧洲的宣教先驱〉,温德、贺思德编著,Perspective Study Program华文编译团队译:《宣教心视野(第二册):历史视野》(香港:橄榄,2015),页114117

[3]  赖肯著,杨征宇译:《入世的清教徒》(北京:群言,2011),页230247

[4]  莫菲特著,中国神学研究院、中国文化研究中心译:《亚洲基督教史》卷二(香港:文艺,2012),页318322

[5]  陈睿文、周舒燕主编:《圣公会叙事─基督教妇女与华人社会》(香港:商务,2018),页37

[6]  姚民权、罗伟虹:《中国基督教简史》(北京:宗教文化,2000),页4251

[7]  在许多传教士传记里都有类似的记载。其中一个例子是瑞典差会在河南办学的经验,记于瑞华差会著,刘洪译:《爱与中国同在─18871912瑞华差会在华工作25年回眸》(香港:中华书籍,2018),页187195

[8]  罗伟虹主编:《中国基督教(新教)史》(上海:上海人民,2014),页181199

[9]  黄碧瑶:〈胸怀愿景的革命家─黄乃裳〉,李可柔、毕乐思编著,彭萃安等译:《光与盐》第二卷(北京:团结,2011),页6162

[10] 林治平:《基督教与中国历史图片论文集》(台北:宇宙光,1979),页124125

[11] 曹增友:《传教士与中国科学》(北京:宗教文化,1999),页2530

[12] 罗伟虹主编:《中国基督教(新教)史》,页206

[13] 李可柔、毕乐思编著,彭萃安等译:《光与盐》第一卷(北京:团结,2014),页4762

[14] 姚民权、罗伟虹:《中国基督教简史》,页5158

[15] 赖德烈著,雷立柏译:《基督教在华传教史》(香港:道风书社,2009),页292293395

[16] 利德贝克著,刘洪译:《我的祖父在中国,19031930》(香港:中国国际文艺,2014)。

[17] Andrew T. Kaiser, A History of Protestant Missions in Shanxi Andrew T. Kaiser, 2007, 1225.